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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广东乐昌坐车回汝城小垣，途经五山石下时，总会在那拐角处，看到一条小路标识：通往红军墓。此时，我的心情总是那么沉重，我是多么地怀念我的祖父呀。

我的祖父肖二发，出生于江西省于都县宽田乡，幼年丧父，1932年6月，与胞兄肖春先一起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。

进入部队的兄弟俩严格要求自己，处处要求进步。因出生贫苦家庭，吃苦耐劳，人又聪明，深受首长们的喜爱。

祖父肖二发曾做过师长的警卫员、连队通讯员。1934年，随着第五次反“围剿”的失败，部队压缩，祖父因年纪小被下放到连队，成了带领18位大战士的小班长。同年10月，红军被迫进行战略转移，开始了伟大的长征。祖父的连队也随林彪的第一军团开始了长征。

1934年11月5日至7日，林彪、聂荣臻率领的红一军团第一师先遣部队抵达广东乐昌五山一带，与当地的国民党地方武装陈国英①部展开了激烈的战斗。部队由汝城井坡界头途经五山青岭、小垣白云、井坡九龙三地交界处时，恰逢大雾。陈国英部以逸待劳，埋伏围歼，致使红军在此牺牲近百人。当时穿越青岭的这条小河，江边满是红军的尸首，河水被战士的鲜血染红。祖父所在的部队被迫往五山石下一带撤退，退至石下陈家湾时，弹尽粮绝，被当地民防部队围困，最终19位战士被俘。按照乐昌县的命令全被押往江边僻静处执行枪决。押解途中，年幼的祖父绑在队伍最后。押解的民防团丁，看见小孩遭罪，当时又近黄昏，趁其他团丁不注意，解开祖父的绳索，让祖父沿着山路逃命。当年石下一带，树木茂盛，茅草深厚，亡命逃走的祖父在山中慌不择路，撞在一位砍柴大娘的身上。大娘知道情况后，将祖父偷偷带回家中，让他躲在放谷子的暗仓中。一年后，祖父改姓陈，对外称是大娘的义子，才敢现身。

解放后，祖父已经成家，姓陈名来生。每每路过18位红军战士遇难处，总是停下来，满眼泪水，点上一根纸卷的老烟叶，心中总有说不完的话语。路人总觉得祖父的言行怪怪的。

不久，祖父离开那个伤心之地，迁居到毗邻汝城小垣白云的大垣。日常生活中，他从不提起自己当年的往事。有一天，一个弹棉被的于都县宽田乡人，与人聊起家常，得知有个于都宽田老乡陈来生。陈来生看这老乡诚实可靠，便说，他的原名叫肖二发，长征途中被一位大娘救了，就改姓陈。家有母亲，哥哥叫肖春先②，弟弟叫肖称生。弹棉被师傅回去后，终于找到了他的家人。原来，于都县还将肖二发作为“烈士”对待。

抗美援越期间，伯祖父肖春先率部队途经湘潭市，派专人写信到五山、小垣一带查找祖父其人。因他知道祖父长征至此地界时就失去踪迹，后来长征途中再没其音信。其时，祖父听到别人谈及专信找人一事，才得知哥哥和家人对自己的思念之情，才敢回信，并专赴湘潭，向肖春先谈起自己的家世：父亲早逝，兄弟俩十二三岁开始挑煤，母亲帮人洗衣物，共同维持家庭生计，照顾几岁的弟弟妹妹，一起参加红军。至此，兄弟俩才敢相认，抱头痛哭，感叹人生无常，更感慨革命的不易。

1982年，依据国家相关政策，祖父也得到了相应的待遇，定为“流散红军”。当村民和熟人问起时，祖父总说自己是幸运的，比起那些牺牲了的红军战士，他看到了革命的胜利，看到了人民当家做主。

七、八十年代，知道祖父的老红军身份后，附近的汝城钨矿子弟学校、大山附中都热情邀请他去讲述红军长征的故事。坐在主席台上，当时60多岁的祖父，拄着拐杖，十指变形，清瘦的身材，声音却总是那么激昂。当讲到18位红军牺牲的情景，他总是潸然泪下；讲到红军每一次遭遇敌人阻击时的英勇，他又总是那么目光坚毅。每次到学校讲红军长征的故事，师生们都围在祖父身边，报以热烈的掌声。故事讲完，祖父总以一个军礼结束，还是那么有力，那么令人心动。

祖父说，他曾经见到过一次毛泽东。当时，中央苏区第五次反“围剿”失败，红军损失惨重，毛泽东在一次讲话中痛哭流泪，大家非常伤心而又斗志昂扬。

祖父已经离开我们20多年了，在我的心中，他仍是一位老红军、老战士。

（肖祖纯撰稿）

附注：据汝城县公安局1953年11月5日收审的罗生文供述：罗生文，广东乐昌第三区工农乡二组杉木洞罗家湾村人，42岁，妻子连细贞。1935（4）年十月初四（公历11月10号），当时罗24岁，在乐昌保安团大队当后备兵，红军过境时他杀死六个红军。此案可能与乐昌五山石下红军牺牲18人有关联。

②江西于都宽田人，原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副司令员。

红军墓

（来源：摘编自《半条被子的温暖》一书，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，湖南省汝城县史志办公室 编 朗读者：马韵迪）